资金链断裂，宜宾天泰房产老板“蒸发”

在与政府、民间借贷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一个房产企业的资金窟窿，是如何越补越大的？

房产老板“跑路”了？

“2005年5月，熊总接手柏溪滨江花园二期工程时，他告诉我们，即便按最低利润来测算，该项目也能净赚500万元以上，他也承诺工程完工时会给我们发奖金。”2009年2月25日下午，四川宜宾天泰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天泰公司）员工张琳（化名）回想起几年前的场景时，言语中仍有些许兴奋。

张琳嘴里的熊总，指的是天泰公司的老总熊晓天，在张琳印象中，这个年近六十的老板是一位“儒商”：“说话很斯文，没有那种有钱老板的架子，让人感觉很随和。天泰公司一开始投资这个项目时，他拿出几百万资金付清了转让款，当时他也是信心百倍地要把这个项目整好。”

不过，一谈到天泰公司的现状，张琳的眼神立马黯然下来：“还有好几个月的工资没有发，我私人借给熊总的几万元钱也不知道何时能退得到。”几个月前，处于两难境地的张琳一直琢磨着究竟是选择与公司协商来解决这些矛盾，还是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

2008年国庆大假过后，当张琳试图用“谈判”的方式寻找老板了结债务问题时，她才察觉到，和她同样“借钱给熊老板”的大小债主们都已找不到熊晓天的踪迹。

“天泰公司的老板‘跑路’了。”一时间，这一消息立马在柏溪本不大的县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这家在当地本没有太多知名度的房地产企业，顿时让购买了他们楼盘的所有业主感到恐慌：老板不见了，楼还盖不？自己交了首付款或者房款的房子，能否正常交付使用成为摆在购房户面前最大的问题。

转包的工程

据了解，出事的滨江花园二期建设工程，位于柏溪镇革坪村靠金沙江一侧。而这块土地的使用权，最早是由宜宾华富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华富公司）于2003年10月从宜宾县国土资源局拍到的。

从当时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中可以看到，这块用途为商业、住宅，面积为6100m2的地块成交价为585元／m2，土地款总额为356万元。华富公司在缴纳了其中60%即214万土地使用出让金后，取得了这块土地条件为“未经拆除地上建筑物及其他附着物的自然状态”的地块使用权。

2009年2月28日，华富公司总经理郑忠华向本刊证实，由于前期拆迁等多方面的原因，还未等到工程正式开工的2005年5月，华富就将该工程转让给现在的“老板”——天泰公司的老总熊晓天。"

由于土地出让金尚未付清，华富公司不得不采用“变通”的方式来转让。一份2005年5月23日由郑忠华和熊晓天签署的“授权委托书”上明确为：华富公司法定代表人郑忠华授权委托熊晓天为滨江花园二期项目部代理人，全权处理该项目的一切事务……其涉及的相关规费、税费概由熊晓天本人负责。从华富手中拿到这个工程的“转包”出让金，几位知情者基本给出了同一个说法：100万，这也意味着熊晓天一开始至少拿出了300多万才取得了“代理权”。

至此，虽然对外的一切文件资料都还盖着华富公司的公章，但滨江花园二期开发项目的实际掌控人却变成了熊晓天

无法估量的“成本”

“他不大会做生意”，这是很多认识熊晓天的人对他的普遍看法。在他们的口中，熊晓天更像是一个退休的老师而非一个房产商，更有人用“神秘”这个词语来形容熊晓天。

“他连政府官员都不愿意接触，怎么做这个房产行业？”天泰公司一名女员工这样评价她的老板，“在和政府的人打交道时，除非有重大的事件，一般他都不会露面。”不过，很快熊晓天就尝到了“不大会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苦头。

由于地块是“未经拆除地上建筑物的土地”，就必然涉及到拆迁工作，而让开发商做这项工作的确有点“勉为其难”。于是，2005年7月9日，一份由宜宾县政府批复县国土资源局关于实施县城滨江花园二期建设工程的征地拆迁补偿安置方案中，对村民提出“就地安置”的条件，县政府认为其属于合理建议。

凭借着这份批复，滨江花园二期建设工程的土地从“纯商住”变成了“部分划拨”，对其中土地的价差，由于和政府部门意见不一，加上还差着国土部门另外40%的土地出让金没有付清，熊晓天选择了“沉默”，因为在他看来，这笔钱政府早迟是要兑现的。(

“拆迁一直不顺利”，天泰公司一名工作人员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这样说到：“完全按安置方案中的标准规范来拆迁是不可能的，加上这块地上的拆迁户本来就很多，就这样，拆迁一直拖着，公告拆迁3个月，但是拆不走。”

这名工作人员继续说到：“转眼到了2006年，虽然施工许可证早在2005年年底就已经拿到，但面临拆迁问题一直无法施工，一拖再拖的拖到2006年的旅发会期间，上级有要求不能强制拆迁，又只能继续等。”

两次进驻工作组

“我们派出过两次工作组解决滨江花园二期工程的拆迁问题”，一位县政府部门里的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不能说政府没有出力，在拆迁问题上，我们是下了大力气的。”

这种说法，在记者的采访中得到了几名当地居民的证实：“当时的拆迁，不仅仅有政府工作人员参与，后来还是采取其它手段才最终解决了拆迁的难题。”

但是，记者同时也了解到，房产商为此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天泰公司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管理人员谈到：“每个工作组10多个人，在工地上一来就是一个多月，你至少应该给点补助嘛！人家走的时候有点表示也是应该的。”

被问及补助的具体金额时，这位管理人员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笑了笑回答：“我们这里小工每天的工钱都是50元，你认为我们拿多少合适呢？”

在这名管理人员眼中，这点钱几乎“微不足道”，然而，在如何款待工作组的细节上，至今他也对熊晓天有些意见：在工作组撤离时，熊晓天连饭都没有招待一下。

“熊晓天不大会处事。”这位管理人员说到这点时也承认，此时熊晓天的精力完全放在了如何处理拆迁后的经济补偿款上，毕竟，要给政府垫资拆迁的金额不是笔小数字。

一位接近熊晓天的人士告诉记者，就是垫付的这笔土地拆迁费加上政府原来的欠款，政府已经差了熊晓天近400万的现金。

开始借钱

“拆迁的时候熊晓天就开始借钱了”。天泰公司一位管理者透露：“在整个事件中，熊老板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因为拆迁时他的资金就开始出问题了。垫钱拆迁的资金开始出现不足，他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借钱。”

“最开始，熊晓天是很讲信用的。”张琳告诉记者，2006年5月左右，熊晓天很诚恳的请她帮助公司借点周转资金，并许以月利3分的高利息（即1万元每月300元的利息）。

当时，张琳找到两个比较有钱的同学，加上自己的积蓄，一共借了9万元现金给熊晓天，在这次借款期限为一年的借贷期里，熊晓天不仅每月按时支付了张琳的利息费用，并且在一年到期后如数归还了这9万元的本金。尝到了甜头的张琳对熊晓天的“信誉”评价也直线上升。

工程前期由于还贷及时，对熊晓天信誉评价持“乐观”态度的人不在少数，一些“投资者”开始将大量的资金“借”给熊晓天，张琳和几个朋友合计后，再次借了15万元给熊晓天。

但张琳不知道，这时熊晓天的资金链已经开始出问题，他开始想尽办法弄钱，一位天泰公司的售房人员告诉记者，熊晓天为了快速回收资金，甚至指示售房人员“部分住房以成本价卖掉以便资金迅速回收”。

有知情人提供了一个细节：在2006年年底拆迁时，熊晓天曾主动给拆迁工作人员打招呼，请他们做拆迁工作时尽量慢一点，因为手中的现金垫付拆迁款“有点吃紧了。”

祸起民间借贷？

对于政府欠天泰公司的400万元，接近熊晓天的人士告诉记者：“由于挂着华富公司的名，天泰公司几次以华富公司的名义向县政府相关部门申请将这笔垫资款退还。”

“开始政府部门还认账，也提出分三次将这笔款付清。”这位人士谈到：“不过，后来换了分管副县长后，新来的副县长就不清楚此事了。”

“就这样，还款的时间得不到确定了。”一名华泰公司的工作人员介绍说，然而，工程进行到这个地步，熊晓天也停不下脚步。2007年5月，滨江花园二期建设工程中的电梯公寓开始修建，为了筹集工程款与材料款，一直到2008年7月电梯公寓主体完工。熊晓天开始将手从熟人伸向了陌生的民间借贷。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熊晓天开始大量对外借贷，因为他的算盘是：“几个月内将施工项目迅速完结，短时间的资金利息还是可以承担的。”为避免天泰公司的资金链断裂，熊晓天以部分“未售住房抵押”的方式向民间借贷，月利息5分左右。

由于2006年时还没拿到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天泰公司开始在柏溪镇以选号费为由“打擦边球”，变相出售住房。当然，此时也有不少本地购房户觉得滨江花园的地理环境不错，以5万甚至全额交清的方式购买了这里的商品房。不过，这部分购房户享受的是“无息待遇”。

“没有人能够真正知道他借了多少钱”，一位知情人士说到：“唯一知道的是，2007年年底拿到真正的商品房预售许可证时，基本上已经没有可以出售的房子了，140多套住房，只有60多套是卖出去的，其余的房子和门面，大多都抵押出去了。”

窟窿越补越大

“2007年11月8日，当宜宾中坝‘地王’诞生时，熊晓天很兴奋。”熊晓天的一名朋友告诉记者：“他认为宜宾房地产的黄金期来了，还四处寻找新的项目，以图‘东山再起’。”或许正是报着对未来的期许，在修建资金再次遇阻时，熊晓天甚至将“融资”途径放宽到“放水钱”的人。因为在他看来，月利息1角的“水钱”只是减少部分利润而已。

“那么高的利息，在经济好的时候还行，现在整个房地产市场不景气，问题马上就会暴露出来了。”宜宾县一位房地产商对熊晓天的做法有着这样的看法。

由于天泰公司是一家三级资质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无法贷到无低押在建工程款，于是，2008年4月，急于将公司资质升级的熊晓天向县政府相关部门提出，用已经给政府垫付的400万元中的142万元充抵还未付清的40%土地出让金，从而将整个工程转为天泰公司的名义。

不过，他这一要求遭到了相关部门的拒绝。于是，熊晓天找到宜宾县本地一位房产商借了142万元用于付清土地出让金。这次，借款的月利息还算比较低，只有3分。

“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努力了。”熟悉熊晓天的人告诉记者：“但是，这次他依旧以失败告终。此后，我发觉他开始变得沮丧，直到2008年6月份，项目正式从华富更名为天泰后，也没有看到政府退还这部分垫资资金。”

当这名本地开发商得到3个月的资金利息共计12.6万元后，直到熊晓天“蒸发”时，也和其他“借贷者”一样，没能再得到一分钱本息了。

无法统计的欠款

失去熊晓天的音讯后，“债主”们开始坐不住了，纷纷到宜宾县人民法院上告熊晓天。由于当初很多账款都是由华富公司转给熊晓天的，所以许多人将“矛头”指向了华富公司。

“法院受理后也请我们一起去调解过一次，华富那边律师的意思是要我们找熊晓天，但所有单据盖的都是华富公司的章，我们又怎么可能不找华富呢？”一位提起诉讼的本地开发商说到。

据知情者介绍，如今浮出水面的“债主”就有10多个，有的是修建房子时熊晓天“赊欠”的建材商的材料款，也有混凝土水泥款，其中光是欠一家施工单位的施工工程款就有700多万。

“最保守的估计，熊晓天所欠的账都有1000多万。”这是几天采访中众多知情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被誉为“宜宾集资建房第一人”的王应贤老人在发稿前也来到新三江周刊，说他也借了100多万给熊晓天。

    对购房户没有太大影响

2009年2月26日上午，当记者走进滨江花园二期建设工地，看到里面仍然有几十名建筑工人正在紧张的忙活着。

现场负责监理的工程师董建明介绍，电梯公寓现在塑钢窗已经在安装了，排水也安装好了，电梯将在本月内安装，还剩水电气没有到户了。另外一侧的倒迁房主体也基本完工，应该能在3个月内完成土建工程。

“我们不认识熊老板。”一名叫郭永高的钢筋工告诉记者：“我是本地人，去年10月到这个工程来之前，很多人劝我不要来，说原来这里拖欠工人的工资厉害得很。”

对于熊晓天，目前在天泰公司“临时受命”的项目经理肖彬仍感到有些惋惜：“当初如果拆迁快的话，这个工程是可以按时完成的。现在，熊老板的资产全部倒在这个里面了都还不够。现在想起来，也幸好政府截了那近400万，不然，这后面的工程还不知道怎么建起来。”

当记者提出想联系熊晓天时，肖彬回答到：“他在成都那边，目前他的行踪都在县公安局的掌控之中，现在主要是想让他在成都的项目中找点钱还债，我联系不到熊总，但是他有我号码就用公用电话打过来，差不多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工程情况。”

肖彬直言不讳的谈到：“1、整个事情，实际是企业最吃亏了，以前相关部门对我们不公；2、买了房子（购房户）的请放心，我们肯定会尽快将房子交付到客户手中的。”

县国土局：政府欠款已经付清

2009年3月2日下午，记者与宜宾县国土资源局耕保股股长熊晓黎取得了联系，对滨江花园项目中政府部门欠熊晓天款项一事，熊晓黎承认确有其事，该笔款项的具体金额应该是380万。

“这笔钱不是熊晓天帮政府垫滨江花园工程拆迁款，土地出让合同中本来就明确了土地条件为未经拆除地上建筑物的‘毛地’。工程中的拆迁款本来就应该他出，政府只是在他拆迁不走时，协助他完成拆迁而已”，熊晓黎介绍到：“这380万主要是实施周边道路的整治与道路平整时遇到需要拆迁房屋时的费用。”

对于这笔款项“拖”垮天泰的说法，熊晓黎予以驳斥：“县政府早在几年前就有个264号文件，这种房产商垫资市政的款项，县政府有关部门都是3年内付清，拆迁完到现在还没有三年，我们就将这笔钱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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